七年前的今天，我登上了从香港去美国明尼阿波利斯(Minneapolis)的飞机，我要在那里转机后去这次旅行最终目的地-休斯敦（Houston），一个我住了三年并即将要搬离回国的城市。

 

2001年7月4日，美国的独立日国庆。在看完震耳欲聋的飞行秀和烟花表演后的第二天，我正式踏上了回国的路程。这一次是结束五年的美国学习和工作，走上“海龟”之路。（多亏行动得早，晚点就成了“海带”-待业了。）

 

两个月后的9月11日，安排妥当在国内的工作之后，我计划回到美国辞去我那家突然间在全世界“恶名昭著”的公司（Enron）。带着一种几近新生的感觉，我“挑”了一个这么有意义的日子上路了。

 

飞机预计到达中转地明尼阿波利斯的时间应该是中午12点钟前后，但12点过了，似乎也没有接近目的地的机长广播。有细心的乘客发觉飞机的飞行象在盘旋。终于，机长通知了，由于纽约机场发生意外，航空需要管制，本架飞机要改降加拿大的温哥华机场。“哇！”一声自然的机舱回应声，但很快就平息了。有的只是同伴之间的窃窃私语，应该都是和我一样在盘算下一步行程要如何调整。这时候，还没有人想到惊天的世贸大厦撞击事件已经发生了。从机长虽然意外但还显平静的语调听来，似乎他也并不完全知情发生了什么。

 

温哥华机场下机，令全世界人震惊的画面从机场各处的电视屏幕中一遍一遍播放。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到不敢喧哗，更没有人因为航班无期而鼓噪。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在屏幕上了。我幸好还带着美国公司的手机，第一时间和休斯敦家里取得了联系，报了平安。然后的反应就是赶紧蹲在墙边一处有电源插座的地方充电 - 我知道这个旅程的中断将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结束了。很快，我和人群中为数不多的有电话的人一样，被大量国际游客包围了。因为是国际航班，不少人是没有美国随身电话的，他们的第一件事自然也要报平安。我的那只老款兼丑陋的并且也叫“电话”的诺基亚古董，尤其是与我回国内后看到的来自世界各地时尚小巧手机无法相比，此时却成了众人眼中的“奥运火炬”，接力似的转手着。

 

后来知道，发生世贸事件之后，航空管制的命令是让美国所有的国际航班迫降加拿大，西岸机场的飞机降在温哥华，东岸则降在多伦多。由于航班几乎同时迫降，候机楼此时已经人满为患，但还是根本没人鼓噪闹事，尽管在有条不紊的过海关验证队伍中，没有人知道下一站我们会被怎么安排。这时，我平时坚持的出门乘飞机“绝不托运行李”的原则获得了巨大的优越性，挤在几乎是第一拨清关来到机场外的人群中。几十辆不知要把我们拉到哪里的大巴停在门口。人群全是前胸贴后背，远望只有人头，但就这样，也没感到推搡和奔抢，秩序不井然但完全没有不舒服。我第一次来到温哥华，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。

 

挤上巴士后才知道我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地，就是陆地相连但一关之隔的美国城市西雅图。似乎是个轮回，1996年8月我第一次来美国UT-Austin报道时，就是在西雅图转机，并且因为航班延误住了一晚。这次又是一个没想到，以这种方式“旧地重游”。海关平时只是象征性地立在两个城市之间，且简陋到令人吃惊，但因为此时是“特殊时期”，还是遭遇了比平时麻烦得多的安检。美国人以及进出美国的人也许不知道，他们从此就要习惯每次都要比这个程序麻烦两倍的乘机安检了，往日送人送到登机桥边的优待也一去不返了。

 

我们被安排在西雅图机场附近的万豪酒店（Marriott Airport）。万豪是一间高端的商务连锁酒店，在被意外事件打乱行程之时被安排在不错的酒店，倒也是一个补偿和安慰。但好景不长，航空公司只提供两天免费住宿，随着我们每天盼望能被安排到最可行的下班航班的愿望落空，坏消息不断传来，先是不断推到下个航班时刻，最后就是宣布美国境内所有航班都被“grounded”-停飞了，且没有期限。由于这是“不可抗力”事件，航空公司这时也需要自己舔舔伤口了，于是我们的“高级酒店”待遇在享受两天之后，被通知要自行解决。美国人终于和自己的国家一样开始体会“痛苦”了！明白的人一早就开始奔赴机场及市内的各大租车公司，准备开车上路，不管家是在哪儿的。很快，可想而知的结果发生了：全市没车可租了！于是，剩余的“流民”又奔向“灰狗”（Greyhound）长途巴士站。我就是慢了一拍没抢到租车但万幸抢得一张从西雅图“前往”（注意：不是“直达”）休斯敦的灰狗票，已经让我自己和全家兴奋得好像提前到家了。第三天早晨，为抵御西雅图的清凉（因为休斯敦和深圳几乎还都是夏天的尾巴，原本“门到门”的话是不需要御寒衣物的），在灰狗站买了一件美式大码的长袖衫，用汇丰银行的提款卡又取了一些上路盘缠，开始了“tour the America”之旅。

 

和许多美国人一生一样，这是我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灰狗旅行。得“感谢”9.11，大家才有不分黑白、与民同苦的机会。西雅图到休斯敦的距离有点类似中国乌鲁木齐到深圳的路径。以一路高速公路的车程而言，原本也不离谱，但灰狗可是没有“长途直达”服务的，要一站一站地换车换司机，但休息间隔除吃饭时间外都极短，虽也算“日夜兼程”，但那只是对我们乘客而言。相比我们国内的大巴司机，美国师傅可就受保护多了，挣钱虽然也差不多在最底层，可人家“人权”保障比较牛。与国内我也坐过的长途大巴不同，你可以选择“卧铺”车，虽不那么名副其实，但好歹也能半躺。可灰狗就只有直靠背座椅，要熬两夜三个白天，“舒适度”可想而知。但所有的乘客几乎都被9.11的遇难所震撼，急切归家的心情难以言表，至少对我而言，已经没心思考虑不能平躺算不算不能睡觉的话题了。“观赏”了两个日出和经历了三个昏昏欲睡的白天，一路狂奔过旧金山、洛杉矶、拉斯维加斯、盐湖城、达拉斯等“旅游圣地”，未如期但却平安地回到了休斯敦，见到了前来迎接但已经在我离家两个月后认不出我的九个月大女儿，以及所有爱我的家人。此刻，我虽不能体会身为美国人的骄傲，但作为美国人的爹，一样自豪！

 

今天是9.11七周年，聊以此文为誌。至今我还保存着9.11那天的登机牌和西雅图的长袖衫。